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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nded in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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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MOH (Build My Own House 我房由我造) is a cultural brand co-founded by artist One Perchen and designer Chandi.



「在不断追求创新的过程中构建理想的稳定性」

由艺术家 One Perchen 和设计师 Chandi 共同主理的文化品牌。创立于2020年。创造物包含播客、艺术评论及出版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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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夹生脊》(Raw Ridge)在 abC 书展和 假杂志开春书会 和读者陆续见面后,艺术家 One Perchen 和书籍设计师 Scene Peng 也展开了一段发生在书籍之外的对话。

本次对话分为 A B 两版,A 版仅收录书籍设计师 Scene Peng 对 One Perchen 的提问。B 版则为艺术家 One Perchen 对 Scene Peng 的提问, 该内容将发布于 IGC(In Good Company Intl.)公众号。

* IGC_Scene Peng 以下简写为 S.P
  BMOH_One Perchen 以下简写为 O.C



《夹生脊》 书籍内页



S.P: “脊”是非常具备东方特色的事物,无论是字形还是所指。什么是“夹生脊”,为何是“Raw Ridge”?

O.C: 在书的开头,我有提到山脊是如何形成的,这部分其实有解释书名的作用。两块大陆板块碰撞的地方,山脉会出现。正是因为两个板块的厚度和重量相当,所以两者都不会沉入对方之下,相反它们不断碎裂、折叠,直到岩石被挤压向上。这多像人的生活啊。我在中英文书名中制造的差异使它们彼此补全。一面看是一种人为,一面看是一种自然,各为真相的一部分。


S.P: 《夹生脊》里一共出现了九篇诗歌。为什么你选择用母语(中文)创作所有的诗歌,再借助 Google Translate(谷歌翻译)来对诗歌进行英文翻译呢?

O.C: 我不知道专业的语言工作者是如何选择她/他们各自要使用的语言,对我来讲,语言有它自己的冲动。人所习得的语言是能够将其的个人生活逻辑乃至社会逻辑都锚定在人的身上。而之所以要用谷歌翻译来展示这些诗歌的英文版,是因为我想更激进地展示一种中性的证据——真相如何掉进语言缝隙里的证据。
伍尔夫在一次 BBC Radio 的访谈中提到关于英文作家如何失败于在旧语言中使用一个全新的词语,她说,一个词语并不是单独的实体,而是其他词语的一部分,文字是属于彼此的。她还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如何才能将旧的词语以新的秩序组合起来,使它们得以生存,使它们产生美,使它们说出真相?
我遇到很多会说多种语言的人往往会感到当使用非母语的语言来表达痛苦或悲伤会更有安全感。包括我自己有时也是这样。我猜是因为围绕母语而产生的整个系统是如此的完善和规矩分明,母语者无法避免地自觉每个词的社会注释。因此,也许在我们试图表达一些非常个人化的情感或经历时,使用古老的词语就会像伍尔夫所说的那样,被固定下来的词语,它们会收起翅膀,在我们的讲述中消亡。而当你试图撒谎的时候,用另一种语言也会更容易,因为它削弱了原本语言语境里的内疚和羞耻感。
我其实并不是说我用中文和英文的问题,我说的是所有旧语言中的新语言。我们需要学会用新语言表达,不管它是更崭新的中文,还是更崭新的英文、西班牙文、法语等等。我没有足够的才华去真的回答伍尔夫的问题,或者说回答这个所有仍在写作和阅读的人们的问题,但我试图通过这本书呈现那些 married languages 产生分歧的时刻。中文和英文只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分支,人其实会遇到非常复杂的语言动态,尤其是当你试图说出真相或寻找真相时。



《夹生脊》 书籍内页:诗节选




S.P: 为什么在作品的介绍中特别提到是 political migration (政治迁移)?
O.C: 我想问一个问题,迁移在如今可以完全不被政治化对待吗? 在迁移这件事情上面,一直都是有等级的不是吗?这件事的自由度先被保障在每一个国家的法律里,先在我习得的公民权利里被标注:Mobility(迁移能力),至少你能在你的国家中合法迁移。
然后我想花点时间去讲一下 immigrant, migrant 和 refugee 的区别——简单一点去理解,移民 immigrant 是指一个人长久性地离开自己的国家并移居到另一个国家,以寻求更好的生活和工作机会。而 migrant 泛指移居者,可以是在自身国家内迁移,也可以是指在不同国家内迁移。难民 Refugee 则是指一个人由于受到迫害或直接的死亡威胁而逃往另一个国家的人。当然,还有更多关于人迁移的身份和定义。但我想讲的是,寄存在这些身份下的人各自所享有的权利是不同的。而造成这种不同的最关键的要素就是法律对其们的保障,而法律的一部分是服务于政治的。即便其中有些问题的属性再中性(比如我就迁移的全部目的就是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我依然得去选择一个合法/非法的迁移身份,并接受其所能作用在我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保证和代价),从这个层面上讲,个人的迁移依旧是很大程度上受政治影响的。


S.P: 你觉得你是迁徙行为的受害者还是受益者呢?

O.C: 这两个词我都很忌惮,它们听起来都好被动。它们是一件事盖棺定论时用的称谓,我不觉得迁徙已经是静止的历史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能 outgrow and outlive 这两个称谓。


S.P: 所有读者翻开封面后将看到一张全身穴位图,图里大半部分的穴位都被不同的地标名称给取代了。这些“穴位”是对你的迁徙经历的抽象描绘吗?

O.C: 可以这么说。虽然我不怎么了解穴位,但是小时候外婆会跟我说你如果肚子痛或者哪里不舒服可以按虎口或者哪里,穴位是要对你产生影响的。但是我没有一一对应穴位的作用,所以读者不用去过度考究哪个地点对应的是哪个穴位。


S.P: 在开始设计工作前,我其实花了很久时间去研究整本书的文学意象。我很好奇你从何处以及何时开始了整本书的构思?什么契机让你想要做这样的一本书?

O.C: 最开始是因为疫情的时候,我和家人有时候会开车经过温哥华 East Hasting (靠近 Main Street), 然后有一次有人提了一嘴说,疫情那么严重,每天在新闻中的当日死亡人数一直飙高,这里的街友们应该最危险,但好像也没有很多救护车往来,他们的身影也没有变少。后来到了俄乌战争,好多难民来到了温哥华,这个街区也多了一些新面孔。如果你对温哥华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区域是政府给街友(Homeless)和瘾君子划出来的活动区域,一个聚集地。在这边经常会有很多他们自己组织的集市,当然更多时候,这里是让当地居民汗颜,让外来游客忌惮的地方。而就是在这个区域的附近,是没落的唐人街。而再往西几个街区,就是最繁华的市中心。所以如果你沿着那片区域自东向西走,你会先是胆战心惊地穿过街友们的地盘,再往后,你会发现这些街友们中间时不时会有亚裔老人们的身影,再之后,你穿过他们所有人,你来到打扮整齐光鲜亮丽的都市人的世界,一个井井有条的世界。那种割裂感,是挥之不去的。但我都是坐车经过的,你明白吗?我从来都是局外人,我从高中起就很常观察他们,我自以为我多年来的目光会将我和这群人之间达成些许的连结。但不可能的,我从来都是隔着车窗目睹他们的,我连为了他们下车都做不到。于是我写下的关于这本书的第一个词:懒骨头。


S.P: 在abC和假杂志的开春书会上的许多读者朋友都有问到同一个问题:这是一本过往叙事集吗?

O.C: 这个真是亘古不变的问题。任何一个叙述者,希望让读者去窥探的都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叙述者本人的生活。你要怎么界定是否是我的过往?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那需要精准匹配吗?如果路人甲的话我安到一个有虚构姓名的人物身上,置换了当下的语境,这算真实还是虚假?
我可以说这是我过往的集成,因为有些细节是有原型的。但被重新组合的人事物,根本不存在在我的世界里。而那些原型事件是共享的,没有一件是专属于我的经验。你们不也正生活在那里面吗?


S.P: 在本书里的剧本章节《黄昏联合国》里面,你有提到添加血色手印的设计需求,“血色手印”这个意象从何而来?

O.C: 剧本里面有一幕开始天上开始坠落迁徙的候鸟,一群老人挤在各自家的空调外机上接它们,候鸟像是昏迷一样地垂直掉落砸在机器上会溅出血来。我觉得在看这一幕的人,也不能幸免,在翻页的时候总会留下手指的红色印记。这算是种无奈的恶趣味吗?


S.P: 书籍的最后是不那么明显的互动章节,加入这个互动章节的本意是什么?

O.C: 我就是想让大家包括我自己尝试着开始“下车”,行为才更牢靠一点,哪怕从一个动作开始。
很多时候,文字和图像会给人虚假的承诺,我甚至觉得它们只是你多长出来的良心。之所以说是多出来的,是因为它们暂时失效。大家都要警惕——当你得知可以使用艺术媒介来创造一种道德的时候,你对道德的实践会慢慢变得不同。以前我是被教导说,知识会确保道德,但不是这样的,很大程度上,知识只能决定你将如何实践你的道德。这两者如果弄混了,就很危险。



书展现场,图片由IGC提供




S.P: 书终于漂洋过海,到了你手里。你拿到书后的感觉是熟悉还是陌生呢?

O.C: 我在回顾整本书的最后设计装帧的过程时,一直想到许鞍华在金马分享的关于她是如何“失败”的。我感觉我也犯了和她一样的错误,抵达了同样的失败—— 我也不懂得如何应对他人的野心,不懂如何 push下去,总觉得可以先这样,我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不对劲”,我总觉得我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才能使我的“不对劲”成立。过程中那些像 paper cut 的微型创伤让我产生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错觉,直到所有的创口累积起来,整副躯体都不能行动了。设计尾声的时候,每次我收到更新的设计文件的时候,人都是懵的,我认不太得这本书。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感到越来越陌生。
我承认我此刻才自白这些实际上是很失礼的,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讨论也许能把一本书里,暂时性死亡的部分转换成一些可再生可持续的东西吧。
在最终呈现时,我看到书旁边摆着的手套,和大部分时间里读者翻动时的小心翼翼,其实是和我最初的描述相反(当然书展观书礼仪我也抵抗不了),我一直是希望这是一本 humble book,人们可以”蹂躏”它,随意接近它。但因为我不在现场,从视频和朋友的返图里,那本全白的书像个灵柩一样放在那,人们带着手套阅览,如同人们轮番上来吊唁一番。我觉得很惊奇,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深地感觉到我们设计的冒险,在这样一个五光十色的以图像为主组成的空间里,那样白色的方块,实在不能算高亢。但它恰好符合了我最早和你们说的那个期待,”whisper“,一声低语。这本书是个倔强的存在,它似乎需要以它自己的方式达成一些我们所期待的事情。


S.P: 你是《夹生脊》的编辑、作者及艺术家。你如何平衡这三个角色?

O.C: 对我来说,后两者的区别不大,至少在我的创作过程中差异不大。无论哪一种都是需要我进入“自己跟自己吵架”的创作状态中的——因为创作就是你自己当野人又自己将自己驯服,教会自己一个新的文明的过程。只是说具体的任务不太一样,当你在初创的时候,你不会去考虑作为“编辑”这个身份(严格讲起来,我也没有这层身份)。而 artist 和 writer (艺术家和作者)需要面对的传统是不一样的,写作的传统,绘画的传统,什么是正统的,什么是野蛮的等等。我说实话,能安然无恙地把作品落地就很不错了,可能书弄完了,大家觉得你没把自己整得七荤八素就说明你平衡了,但天晓得我有没有做到“平衡”,我可能只是完成了这本书。


S.P: 在这本书里,你创作了诗歌、短篇小说、长篇文本和戏剧,你还与 3D 艺术家合作为每一章制作“肖像”,我很好奇,你的编辑/策划逻辑是什么?

O.C: 书中显示的多种形式其实可以看作是为了服务“对真实性排序”而产生的“一种”形式。
海因里希·冯·克莱斯特 (Heinrich von Kleist) 有句话,“正如逼真和事实并不总是完全一致,我们会报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但也将允许更愿意怀疑的读者去怀疑。”(Just as verisimilitude and fact are not always perfectly aligned, something happened next that we will report, but permit readers who prefer to doubt it to doubt.)
我打算在展示一系列个人/集体症状的同时质疑它们。这个质疑先是从对真实性的怀疑开始的,且不是指判断某些事物的真实性的问题。这更像是一个对关于“事实本身是什么”的质询。
书本内容按以下顺序排列:3d 模拟图像装置、插画、文本,然后是活动。它们的真实的质量依次增加,而体现真实性的视觉权重依次降低。让我简单地说,看起来更真实的东西可能更不真实。这与识别真相的平庸原则有关:你能越快识别事物,你就能越快消化信息,而随之而来的则变得更加真实。


S.P: 接下来有新的文字创作计划吗?

O.C: 有的。下一本书已经开始了,如果它不至于难产的话。



特别鸣谢:IGC
文章来源:BMOH 我房由我造 公众号
2023/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