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nded in 2020.
Based in Vancouver and Shanghai.
BMOH (Build My Own House 我房由我造) is a cultural brand co-founded by artist One Perchen and designer Chandi.
「在不断追求创新的过程中构建理想的稳定性」
由艺术家 One Perchen 和设计师 Chandi 共同主理的文化品牌。创立于2020年。创造物包含播客、艺术评论及出版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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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虚构短篇
刀割之作
字母歌 Art to Zeitgeist 系列是将艺术作品在生活中展开的讨论单元。现在推出全新子单元内容,每期将会收录围绕一个或几个艺术作品而作的虚构短篇。
撰文 One Perchen
本期艺术作品:
Lucio Fontana, Concetto spaziale, Attesa, 1964
瑞内的耳鸣又出现了。雷在卧室里烦躁地撕扯着一些旧的被单以及他母亲去年在埃及特意为她们夫妻买的廉价丝巾——这个年迈的女人独自跟着旅游团洋洋洒洒地玩了八天七夜,强制消费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合群的代价,她似乎并不介意。廉价,这个冲动的词语是雷定下的,他直言不讳地浇熄他母亲带着美宝莲化妆品味道的热情。瑞内当时也在耳鸣。
雷的母亲一天前给瑞内一家打了一通电话,她操着一口滑稽的南部口音,兴奋地宣告自己最崭新的一段婚姻,以及她的蜜月旅行。瑞内真心地为她高兴,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体一直像个失控的卫星一样,乐此不疲地朝着宇宙所有的方向发出讯号——她喜欢在说一切正事之前,大喊一声,你绝对想象不到!
我当然想象不到,我想不到她能够这样自私。雷的声音随着布料被撕裂时扬起的粉状物质支离破碎地掉进瑞内耳朵里。
这确实有些危险,这个男人,天呐,这个人也不一定是个男人对不对?凯瑟琳一直说的是,我的宝贝。她没准是个女人。哈哈哈,天呐,真的想象不到。她其实应该让我们大家见一面的,这样比较安全。
瑞内试图问清楚雷撕毁被单和丝巾的真实用意,但她觉得雷太愤怒了,询问只会导向争吵。雷整整撕扯了一个上午,中途因为一次线上会议而暂停了三十分钟。瑞内在客厅里躺着,捧了本德文书,她过几天要飞去柏林。
你等一下有什么事情吗?五十三街的公寓有个包裹,你能去......你的腋下为什么湿成这样?雷突然走进客厅,一脸严肃地看着瑞内,还喘着粗气。
瑞内把枕在头底下的手抽了出来,继续翻着书。
算了,这不重要。包裹,你能去取吗?雷问。
我在看书。瑞内回答。
你知道我的意思,等你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雷说。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瑞内说,不过我也觉得你今天的状态应该是不适合去的。她合上书,从沙发上爬起来,摆了摆手继续说,但你不能总是让自己处在一个不适合做任何事的状态里,这很荒谬。
雷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房间。瑞内端详着他的背影,许久,她叹了口气。雷并不总是这样全然忘我地发泄怒气,严格讲起来,他是非常好的观察者。在公司,他每天盯着那些忽上忽下的线图,盯着零碎但至关重要的数字。他不能忽略一个小数点,他不能少数一个零。拥有这样的专注力和判断力,他又怎会体察不到母亲的情绪和妻子的态度?他反正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他认为面对家庭细节自己不是毫无知觉能力的,只是它们并不是很重要,它们是可被忽略的,可以被抛弃的那种数据。
他可以为了一些不重要的数据发狂,这无法说明他的无能。
取完包裹回到家的瑞内先扫视了一遍房子,用耳朵警惕着任何布料撕裂的声音。此时房子里寂静无声。雷?你在家吗?包裹我拿回来了。瑞内提高音量说话。无人应答。瑞内松了一口气,房间里没有碎布的狼藉。
拆开纸箱后,瑞内给雷打了一通电话,你去哪里了?哦,好吧。那晚上你不回来了?那明天呢?又不行?了解了。
瑞内独自坐在地上,从纸箱里取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一个雪白的帆布画框,画布中间只有 一条细长的裂缝。卡片背面印着一行细小的文字: 卢齐欧·封塔纳,空间概念,等待,1964。她将这一行字全都输进手机的搜索栏里,更多被割破的画布弹出来。维基百科上粗略的简介,配上居高不下的成交价格,组合成这世纪里一头极粗犷的野兽,不过已经是头被豢养起来的野兽了。此时家里的吊灯轻轻摇晃了起来,瑞内抬头看着,一些粉尘落到地毯上,电话铃声也响了。
瑞内吗?是我,我到马德里了。我的宝贝在帮我整理行李,太贴心了。亲爱的,你要不要和她说说话?我儿子的妻子。雷应该不在家吧,我猜。总是你来接电话。噢,我的天呐!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听见你的声音。说实话,听见你的声音更好,真的。我喜欢和你说话。
吊灯还在摇晃,瑞内试图看出原因,凯瑟琳还在电话里用极雀跃的声音阐述着马德里的出租车司机,餐厅老板,弗朗明戈舞者......那里的一切一定都很明媚吧,瑞内回复道。我过几天要去柏林,她继续补充。
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粉尘在地毯上已经形成了一些薄薄的斑点,像是皮肤病一般地聚集在 客厅。瑞内开始有点心不在焉,她并不再回应电话里那个颗粒过于分明的声音,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扫描之后的打扫路径了。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1] 凯瑟琳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瑞内才回过神来。嗯?什么?瑞内说,不好意思,我刚刚分神了。
我说上帝已死,用德文说的。凯瑟琳说。
喔,是嘛。不错,我都不知道您还会德文。瑞内摸了摸耳朵,可是我学会这句话又有什么用呢?
电话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在低语些什么,内容听不清楚。那就先这样吧,我过几天再打来吧。也或许也不会打来,再说吧。你快睡吧,我霸占你太久了。帮我向雷问好。晚安。随着电话传来挂断的声音,吊灯似乎也不再晃了。但也许是瑞内的错觉,毕竟她经过这一通电话的时间,已经适应了这个晃动。
雷在电话里说,这一定是楼上公寓的住户又在办深夜派对。瑞内随即告诉他没有音乐的声音。你可能没有听见吧,毕竟你正在和一个嗓门巨大的女人通话,不是吗?
雷,这可能很危险,也许公寓大楼出现问题了。我觉得我需要去找物业。瑞内觉得雷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真的在好好听自己说话。
当然,看你。你愿意去就去吧。但我认为你可以先去找找楼上的那一家人,他们总是在开派对。深夜派对,救命,哪个正常人会这样做呢?
我说过了,没有音乐声。只有那个吊灯在晃。我查了,没有发生地震。难道是吊灯有问题?可是那就是个很平常的吊灯啊,安装的时候出现问题了吗?可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嘿,瑞内,我还有工作要忙,先不和你聊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另外,我只是说说,但是你可以好好休息一天。雷挂断了电话。
瑞内的假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明天她就将飞往柏林。她看了一眼客厅的天花板,一切正常。说实话,她心底希望吊灯此刻重新开始晃动,她需要机会去找到另一个目击者,以证明她说的一切属实。虽然雷并没有质疑她,但她感受得到他并不真的相信这件事。那张明信片和与之一起寄来的花瓶还在客厅的地上摆着,瑞内任它们和家里的一切僵持着,保持一个闯入者的角色。她拾起明信片,思考片刻后带着它来到打印机面前。掀开扫描台的时候,她的半张脸映在玻璃上,这让她怔了 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的眉头都锁在了一起,看起来如此的严肃,也许太过严肃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奇拉克航空......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瑞内......这天中午,雷终于回到公寓,老天爷啊!这他妈都是什么? !他惊叫道。客厅中央摆着拆卸下来的吊灯,地毯被抽走卷在一旁。天花板上层层叠叠粘着印着一条黑色裂缝的 A4 纸,由于复印的关系,那条黑色的裂缝愈来愈深。它们以吊灯原来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祝您旅途愉快。瑞内微笑着结束广播。
[1] 德文: 上帝已死。出自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