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nded in 2020.
Based in Vancouver and Shanghai.
BMOH (Build My Own House 我房由我造) is a cultural brand co-founded by artist One Perchen and designer Chandi.
「在不断追求创新的过程中构建理想的稳定性」
由艺术家 One Perchen 和设计师 Chandi 共同主理的文化品牌。创立于2020年。创造物包含播客、艺术评论及出版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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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不知道的输给知道的
《老狐狸》:不知道的输给知道的
2024-03-31
撰文|One Perchen
本文章内容涉及部分剧透,请酌情选择阅读
01|
天
慈悲也无情
被动的生命
人会与其脉搏同频的时代相亲。同样地,人也想将自身生命与时代的脉搏追平。
1989 年「全民皆股」的台湾,伴着钢琴声里的断奏和碎在萨克斯风里的拨弦,悸动的曲调里似乎正涌动着向上的生机。上世纪 90 年代初的股市,靠着人们的狂热越烧越旺,几乎灼穿社会。旦夕之间,有人暴富,有人倾家荡产。生死仿佛就在一线之间。
「叔叔股票有赚钱,他要借我们房子的头期款。」
「头期款?我们可以买房子了。」
在餐厅工作的廖泰来(刘冠廷 饰)和他还在念国小的儿子廖界(白润音 饰),心心念念的就是可以买房子开理发店。正当我们以为,电影要开始用刺激的股市沉浮来串联起所有人的命运,谱出如电视剧《繁花》那样的激昂乐章,让观众在屏息间被潮涌震慑,或颤栗或兴奋。
导演萧雅全却选择继续用缓慢的节奏,将炒股的大背景隐在个人的生命之后,它似乎不再主宰命运,而仅仅是安静地伴随着命运。这时候,我们所嗟叹的、欣慰的、鄙夷的、以及叹服的就不再是那些被塑造成不可抗力的存在。我们全神贯注地着眼于单纯又野蛮的生命力。在电影中后段,导演用一段优雅的配乐在三个场景中反复跳转,音符照旧在跃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却一齐滑向悲剧。
陷阱陡然展开——弹跳着的,除了向上的生机,还有案板上的活鱼,刀俎各异。
选择通过孩童视角展开叙述的创作者无疑都是勇敢的,因为在孩童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隐晦的共识,世界的秩序需要在一个个对「为什么」的回答中,清晰地构建起来。这考验着主创自身对于其所表述内容的掌握和理解。
电影里给小男孩廖界安排了两位「父亲」,一位是他那个脚踏实地,徐徐图之的父亲廖泰来,另一位则是被众人称为「老狐狸」的谢老板(陈慕义 饰)。后者以精神教父式的姿态出现在廖界的生活中。
一方抓着理想,另一方正好奉上道路。若在传统的叙事中,这无疑是「逆袭」篇章的序曲。
当小男孩遭遇同学的欺负时,谢老板告诉他:「如果只有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不知道我的,我们就不平等,还没开始就定输赢了。这个道理你知道吗?不知道输给知道。」
「我们要利用不平等,创造不平等。有人说不平等不好。脑袋坏掉。不平等是地图,清清楚楚为我们指出赢的方向。跟强的人在一起就往上爬,跟弱的人混,就往下掉,懂吗?」
当小男孩因为房子涨价买不起而生气的时候,谢老板在单向玻璃窗前告诉他:「能够感受别人的感受也是一种包袱,我感受你的感受,就会把你的愤怒,背到我的背上。」
「卖我爸房子。」
「一码归一码。买房子是你爸爸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你要不要我教你断绝同情的方法?三个步骤:第一,喝冰开水。第二,闭上眼睛。第三,告诉自己,干我屁事。」
而同时间,廖泰来展现在儿子面前的则是:
在租来的公寓里抱着萨克斯风吹奏。
水龙头不要拧紧,「慢慢滴,水表才不会跑。」
洗澡时,热水接完,瓦斯要及时关掉。
美工刀片要用纸皮包起来粘好才能扔掉。
别人家还在办葬礼,不可以和人抢房子。
小男孩如同羽翼未丰满的鸟仔,着风雨,在摇摆中学习飞行。没有励志的奇迹,只有混着泥泞的真实阻力。
电影《老狐狸》以狡猾的姿态,也询问着它的观众——你们的心跳会如何加入合奏?
02|
天
慈悲若无情
破壳的生命
分寸只稍偏一点,这部电影就会变得残酷,手术刀般严厉地剖开社会。然而,《老狐狸》并没有这样做。贯穿整部电影的中音部是「人情」,它托举着一切幸运和一切不祥,推进着故事的讲述。
在观影的过程中,镜头穿梭在众多人物或私密或公共的生活领域里,观众顺着视线,编出人物关系具体的网。这时候,电影作为「共情的机器」,敬业地开始它的工作。
会将多的餐点拿给小男孩吃的餐馆阿姨;会关心照顾父子的秘书姐姐(并不因为女性漂亮年轻的外表就安置感情线);每次都多送小男孩一盘肉的外省面馆老板;看见小男孩站在路边等人,就特意拿凳子过去的街边摊老板;因为察觉到有伤心的人,而会在医院电梯里提醒带着新生儿的妻子不要笑出声的廖泰来;······
这些并不富裕的人,向彼此递去自己所能及的温情,丰富着彼此附着油渍汗渍的生活。这时,悠扬的音乐再次响起,观众得以在连绵的旋律里,长舒一口气。
其实不管是廖泰来还是谢老板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们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不一样。本可以被塑造成对立面的两个角色,导演却选择让他们都看得见彼此。
谢老板同样也看得见自己工厂里工人们的各色窘迫和贪欲,他只是习惯喝冰水了。他告诉小男孩「在乎别人感受的人,是失败的人」,他却清楚自己受过「失败者」的惠。
此时,若分寸再偏一点,电影又会染上悲情,疲惫地刻画起只能在伟大的姿态中诞生和凝固的悲剧。
戴锦华(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曾说她警惕并拒绝悲情,「所谓的悲情就是在你挺身抗暴的时候,以敌手的不义来作为自己的正义。另外所谓的自恋,是当你挺身抗暴的时候,你沉湎在一个想象中的巨大的镜像当中,不断地感知你作为英雄、作为抗暴者的悲壮和高尚。」
在近年来层出不穷的,标榜现实主义的影视作品当中,观众都在积极地配合着这样的英雄主义反抗运动。
观众被动地接纳了一则讯息——我们所对抗的正是那样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危险符号」,它轻易便能碾轧众人,不顺从它,我们就壮烈地迎向它。
久而久之,若是拿不出成为英雄人物的力气,所有人都只能像电影中,面对小男孩廖界提问的大人们一样,露出「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的表情囫囵吞下自己的命运。个人的力量被彻底瓦解了。
可生命力真的如此单一吗?
《老狐狸》这部电影借着谢老板之口,看似无情地告诫廖家父子,「知道就赢,不知道就输」的游戏规则,却从未将「知道」的内容盖棺定论,仍供「春风缘隙来」。它选择将时代的脉搏还给个人,无论选择的是何种「知道」,无论秉持着何种游戏规则,命运皆由人定。
最后,作为障眼法的高音褪去,剩柔韧而不起眼的低音呢喃——在当年的「保成街17号2楼」,在乎别人感受作为一种「知道」,同样能赢。